吴趼人评传

时间:2018-11-17 04:30:01

分类:人物传评

吴沃尧,生于同治五年(1866),卒于宣统二年(1910),字小允,号趼人,广东南海县佛山人,故别署“我佛山人”。

据《吴荣光自订年谱》载,吴趼人祖先从福建迁入广东,时在南宋,先住在新会县棠美乡,至明崇祯间,才迁入佛山镇,其祖先历任知县等职。至吴趼人的曾祖父吴荣光,更为显赫,曾为清朝嘉庆四年(1799)进士,历任江南道监察御史,福建、浙江、湖北按察使,湖南巡抚,湖广总督等职(其曾祖父有传,见《清史列传》卷三十八)。《广州府志》卷一二九亦有记载云:吴荣光“凡玩好声色,略不关心。”喜爱书法名画“视同性命”,是当时著名收藏家,并著有《吾学录》、《辛丑销夏记》等书。吴荣光有两个儿子,长子名尚忠,曾当过湖北通判,次子名尚志,他就是吴趼人的祖父。

吴尚志,字莘畲,曾任工部员外郎。据《清朝野史大观》李怀霜所写《小说家吴趼人传》云,吴尚志在清同治五年(1866)亡故。正是那一年,吴趼人生于江西分宜县故宅中。

吴趼人父亲吴升福,字允吉,曾任浙江候补巡检,是个小官。聘祖母兄弟的女儿为媳妇,她便是趼人的母亲刘氏,是直棣宣化府怀来县八里村人。

吴趼人有三个叔父,二叔(仲父)炽福,曾任天津巡检,与趼人未见过面;三叔应福,早死;四叔(季父)保福,曾任江苏通判,后来到宜昌做官。父亲是老大,在趼人十七岁时卒于官,家事由四叔料理,四叔乘机向其母子“挟金数千,求得为郡佐”,许久趼人才将债还清。父辈兄弟数人平时并不互相往来。吴趼人曾在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的107、108回里感叹过骨肉亲情,竟同路人,并有悲伤之情,即影射其父辈之关系。

吴趼人有一个哥哥,可惜在三岁时夭亡,当时趼人刚出生。据说他哥哥很聪明,“年三岁,非唯日可识字十数,且应对进退有如成人,故人多以神童目之。”(1)他还有一个妹妹,他很爱护妹妹,亲为之选夫,并把家中存钱资助她,对她关怀备至。说明他甚重兄妹之情。

吴趼人娶冯氏为妻,比他小五岁,生一子早夭,另有一女,才六岁,便成了失怙之孤儿。

总之,吴趼人出身于书香门第,仕宦之家,受有良好的家庭教育,这与他以后成为小说家是有关系的。

吴趼人出生之年,祖父亡故,父亲携家从江西分宜回到佛山镇定居。由于父亲只是个九品候补巡检,收入很少,生活贫苦,但趼人“岸然自异,无寒酸卑琐之气。”(《小说家吴趼人传》)《我佛山人笔记》说,光绪四年(1878),吴趼人十三岁,三月初九,随族老泛舟至花县扫墓,途中遇狂风暴雨,珠江内翻船无数、浮尸塞流,幸好趼人和族老及时避入小港内,得以脱险(2)。又据吴趼人《趼廛随笔》“神签”云:“光绪壬午(1882)八月,得先君(即父亲)书,诏赴宁波省疾,时余年甫十七。”不久,父亲就死于宁波任上,他是长子,上有老母,下有妹妹,生活的重担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,不得已,他在光绪十年(1884),离开佛山,到上海谋生。

他到上海后,便在江南军械制造局担任抄写工作,收入很少,月薪八金,空时便为报纸写短文,写作之生命开始萌芽。光绪十六年(1890),二十五岁,以“茧人”笔名投稿。二十六岁,二叔客死于北京,他去北京料理后事,并带二叔遗孤来沪,还去寻找三岁夭亡的哥哥之坟墓,因无所获,写有《哭兄》诗(3),表现了他孝悌友爱之性格特点。在家中他是个重感情的人,重兄妹情也说明这种性格特征。

光绪二十八年,二十七岁,有某女士为他题扇,将他的号“茧人”误写为“茧仁”,吴趼人叹日:“僵蚕我矣。”于是他把茧改为趼,但有人不知茧趼同音,又误称他为吴研人或者吴妍人,他感到啼笑皆非,写了一首《正名诗》,其中有“姓字从来自有真,不曾顽石证前身,古端经手无多日,底事频呼作研人。”诗前小序云:“余自二十五岁后,改号茧人,去岁复易茧作趼,音本同也,乃近日友人每书为‘研’,口占二十八字辨之。”这表现他性格幽默风趣之一面。辨笔名诗还有这样的诗句“试问妆台揽镜照,阿侬原不是妍人。”此时他写起《俏皮话》,散见于光绪间之报刊,后来又经他重新修订,连载于《月月小说》,在《俏皮话自序》中,他幽默地说:“余生平喜为诡诙之言。广座间宾客杂沓,余至,必欢迎曰:‘某至矣。’及纵谈,余偶发言,众辄为捧腹。”这也说明他的性格平易近人,随和亲切,幽默诙谐,轻松风趣。

据《我佛山人笔记·趼廛续谈》记载,光绪二十三年,卅二岁的吴趼人,担任了“襄沪报笔政”(主笔),在紧张写作的磨练中提高了他的写作功力。

光绪二十八年时卅七岁,梁启超创办《新小说》,吴趼人为此刊物写小说,开始崭露头角,这一年《痛史》在此刊物发表,惜未写完,只写了二十七回但已成体系,故印成单行本。这是一部历史小说,讲南宋如何亡于蒙古人之史实,阿英(4)《晚清小说史》云:“在晚清的讲史中,这是最好的一部,无论是内容上抑是技术上,都有很好成就。这小说在当时影响很大,《仇史》就是受了它的暗示而作。”(5)此书是他讲史小说最早的一种,书中借文天祥等人之口,抨击了封建王朝卖国罪行,影射的是满清王朝。

光绪二十九(1903)年时卅八岁,创作取得光辉成果的时期终于来到了。在《新小说》上先后刊登了影响广泛的《电术奇谈》、《九命奇冤》、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。可能太劳累,第二年就生病,得了虚怯之症,《我佛山人笔记·趼廛随笔》云:“甲辰(1904),余得虚怯之症,闻声则惊……就诊于陈仲箎,仲箎西医也。投以药,十四日,愈矣。”

这一两年写的《电术奇谈》是写情小说。又名《催眠术》,二十四回,系根据日本人菊池幽芳原著,方庆周译本,再加演述而成,有他的好友“知新室圣人”周桂笙所写的评点。

《九命奇冤》则是一本公案小说,三十六回。在《新小说》发表后,有1907年广智书局单行本,共三册。系根据安和先生所著《梁天来警富新书》四十四回改编成的。因为原本故事雍正间一大公案,布局严谨而文笔拙劣,故加以改写。胡适在《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》中誉此书为“中国近代的一部全德小说”,并且指出本书前面采取倒叙式艺术手法,是“受了西洋小说的影响。”吴趼人写《九命奇冤》的目的,是为了表现雍正清明时代最黑暗的事情。借讲历史、说公案为由,抨击当时的贪官污吏。表现了他的反封建之意识。

另外,这一两年发表的讽刺性的笑话小说,也是值得一提的重要作品。《新笑史》共二十二篇,发表于《新小说》第一卷第八号和第二卷第十一号。《新笑林广记》共二十二篇,发表于《新小说》第一卷第十号,第二卷第五号和第十号。它们像匕首投枪一样,发挥过反帝反封建的作用,是颇有价值的讽刺文学。吴趼人是为“改良社会”而写它们的:“迩日学者,深悟小说具改良社会之能力,于是竞言小说。窃谓文字一道,其所以入人者,壮词不如谐语,故笑语小说尚焉。吾国笑话小说,亦颇不鲜;然类皆陈陈相因,无甚新意识、新趣味。……非独无益于阅者,且适足为导淫之渐。思有以改良之,作《新笑林广记》。”如何改呢?吴趼人把矛头对准帝国主义侵略者和清朝卖国贼。1894年的中日战争,清军“不战师先溃、仓皇去若飞”,清王朝派张樵野去签卖国和约,吴趼人在《咏张松诗》中,借三国时张松出卖西川,和出卖他原来的主人刘璋之典故,来讽刺张樵野,指陈他卖国。《皮鞭试帖诗》是写八国联军攻陷北京,有个昏官抱头鼠窜,被洋鬼子捉去用皮鞭抽打,受尽污辱。吴趼人引用来给大家作鉴诫,期望民众振奋起来抵抗帝国主义侵略。吴趼人在《梁鼎芬被窘》中,揭发“中俄密约”卖国条约签定后,群众奋起反对侵略,昏官冠坠舆外,狂奔躲避,鄂中传为笑柄。《两丁杜联》讽刺的是上层封建统治者的昏庸与老朽。《牙牌数》揭露了一个昏官候补道,描写他迷信迂腐的臭腐灵魂。《刚毅第二》则揭露贪官对民众的剥削和人民的反抗。可见这两部作品甚有价值。

光绪三十一年(1905)时四十岁,任汉口楚报笔政(主笔),该报为美国人所办,这年东南各省发起反对美帝国主义“华工禁约”并抵制美货运动,他闻讯亦愤然辞职,回到上海,与华侨同胞共谋抵制之策,参加了这个爱国运动,表现了他的反帝国主义之意识,并为此写了一系列作品。

光绪三十二年(1906)时四十一岁,上海广智书局出版了他的《九命奇冤》(14万字),《恨海》(4万字)、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(1—5册)六十五回(30万字)。另外,世界繁华报馆出版了他的《糊涂世界》。《新小说》、《绣像小说》于这年春夏都停刊了,汪维甫创办了《月月小说》,吴趼人在创刊号上发表了三篇重要文章,一为《两晋演义序》(光绪三十二年(1906)九月望日发行)。一为《月月小说序》,一为《历史小说总序》。这三篇文章阐明了他自己的小说理论(见阿英《晚清文学丛钞》《月月小说》)。吴趼人在《月月小说序》中说,小说的功用除了如梁启超说的“改良群治”,还需要对民众“输入知识”,“补助其记忆力”。这就需要强调趣味性:“深奥难解之文,不如粗浅趣味之易入也。学童听讲,听经书不如听左传之易入也;听左传,又不如听鼓词之易入也,无他,趣味为之也。”又说:“读小说者,其专注在寻绎趣味。”另外一点,小说还需要强调道德性:“吾人丁此道德沦亡之时会,亦思何以挽此浇风耶?则当自小说始。”他提到《月月小说》选稿标准:“……历史小说而外,如社会小说、家庭小说及科学、冒险等,或奇言之,或正言之,务使导之以入于道德规范之内。即艳情小说一种,亦必轨于正道乃入选焉。庶几借小说之趣味之感情,为德育之一助尔。”强调趣味性,是为了提高小说之艺术性,而强调道德性,却是为了使小说具有纯正思想性,达到改良群治之目的。他移值了改良主义之主张。

吴趼人在《历史小说总序》中说,他认为正史本身“端绪复杂”、“文字深邃”、“卷帙浩繁”,使民众难以接近,“坐令前贤往行,徒饱蠹腹;古代精华,视等覆瓿,良可哀也。”他总在考虑一个解决办法,有一天,他“隐几假寐,闻窗外喁喁,窃听之,舆夫二人对谈三国史事也,虽附会无稽者十之五六,而正史事略亦十得三四焉。蹶然起日:道在是矣,此演义之功也。盖小说家言,兴味浓厚,易于引人入胜也。”所以他主张写演义,历史小说要有“兴味”,即趣味性,他对比《三国志》与《三国演义》云:“陈寿三国志读之者寡,至如三国演义,则自士夫迄于舞台,盖靡不人手一篇者矣。”这就是《三国演义》既有趣味性,又有教育性,所以吴趼人作出结论:“发大誓愿,将编撰历史小说以为教科之助。”总起来看,他要求历史小说将历史通俗化,并具有趣味性、教育性。在《痛史》、《九命奇冤》中之影射现实,也是它强调历史小说具有教育性之一种。但应有历史真实性。

他在《两晋演义序》中,补充了他对历史小说之如上见解。他反对“动以附会为能,转使历史真相隐而不彰。”他认为东西汉和东西晋之演义“失于简略,殊乏意味,复不能免蹈虚附会之谈。”所以他撰写《两晋演义》时,便“以通鉴为线索,以晋书、十六国春秋为材料,一归于正,而沃以意味”。《两晋演义序》在《月月小说》创刊号登出后,正文即开始在该刊连载,这是他历史小说理论实践之产物。写惠帝的昏庸、贾后的淫乱、诸王争斗,均具有通俗、真实、趣味之特点。同时这本历史小说是十分强调教育性的,阿英曾认为《两晋演义》“与晚清的政治社会”,“本不如《痛史》”那样,与之“有更多的契合性”⑤(见《晚清小说史》)。实则正好相反。吴趼人时时在《两晋演义》中拿两晋社会与晚清的政治社会作比较,以增大它的教育性。例如,他在第十九回,借主人公之口说出反对自己人“互相残杀”,认为大敌当前,应当一致对外,“同心协力,共御外侮,而徒为此无谓之争,恐非国家之福也”,就是针对晚清时期帝国主义瓜分中国之形势说的。再如,第十九回之末,写道:“羊庶人门户残破……无缘得与奸人构乱,众无愚智,皆谓其冤。今杀一枯穷之人,而令天下伤惨,何益于治?”这是针对当时清军借口抓革命党,而屠杀穷苦百姓之罪行的。此段刊载于《月月小说》第七号,恰好在此同期刊出他的《上海游骖录》,正是写借口抓革命党而屠杀穷苦百姓之事的。吴趼人犹恐怕别人不了解他的用心,接着在《两晋演义》第二十回有关章节加了更露骨的眉批:“此时百姓未必能安居乐业。”“从古已如此,无怪今之诬人为革命党者之多也。”“快绝,今之诬人为革命党者,其鉴哉。”(6)这难道还不算作者有意与晚清社会“有更多的契合”吗?不独《两晋演义》,光绪三十三年(1907)在《月月小说》发表的历史小说《云南野乘》三回,写云南庄蹻开辟滇池事。因其时正有割弃云南与帝国主义之虑,他写此正为了“古人开辟的艰难,就不容今人割弃的容易。”必是用来附比现实,用来教育人的。

光绪三十三年(1907)《月月小说》聘他为总撰述。好友周桂笙被聘为总译述。《剖心记》、《云南野乘》、《发财秘诀》先后发表。这一年他创作了两种戏曲作品,一为《曾芳四传奇》,《月月小说》光绪三十三年刊,写时人曾芳四之事,仪陇山农评点。开场为《蝶恋花》:“道德颓亡人格坠,变相森罗,何处寻真伪?白昼豺狼昏夜魅,思量无计先回避。越是繁华越浊秽,如此江山,只合供吟醉。制芰荷衣纫蕙佩,批风抹目聊相慰。”标目是:“曾芳四陡起奸淫心,剂梁氏诡串阴阳配,邓七妹险遭强暴污,瑞观察科定棍徒罪。”观开场与标目就可知,此戏曲亦充满对当时黑暗现实之谴责。另一为《邬烈士殉路》,《月月小说》光绪三十三年刊,谱写当时邬烈士殉路之实事。《月月小说》同期载有两篇参证材料:一、《浙江三烈士殉路记略》,二、《邬烈士挽联汇录》。此戏主旨是反对满清政府卖国。与天宝宫人的《义侠记》等刊于同册为“说部丛书”。

吴趼人在上海居住期间,见常住上海的广东人缺向心力,于是联络了李怀霜、卢伟昌、郭健霄等人,创立了两广同乡会,又在光绪三十四年(1908),创立了广志两等小学,隶属于两广同乡会,亲自拟定章程,并聘丹徒名人杜纯为教务长。这年,竞立小说社刊行了他的写情小说《新石头记》,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他的《瞎骗奇闻》。次年,宣统元年(1909)群学社出版了他的《上海游骖录》,广智书局出版他的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第六册(66回至80回)(7)

宣统二年(1910)时四十五岁,喘疾日甚。这年《月月小说》继续刊行他的《近十年之怪现状自叙》;群学社出刊了《劫余灰》、《两晋演义》;《舆论时事报》刊行了《情变》;时务馆刊行了《近十年之怪现状》。九月十九日,因喘疾死于上海。据他的好友李怀霜《小说家吴趼人传》载称,他死时衣袋只剩银元两枚。十月,亲朋故旧在广志学堂开追悼会,参加者有数百人之多,周桂笙、任堇作诔文,《天铎报》上刊出李怀霜为他作的传记。吴趼人之早死,与他不爱惜自己身体有关,据易宗夔《新世说》“容止类”云:吴趼人酷爱饮酒,到了“以酒为粮,逾月不一饭”的地步(8);另外,双眼高度近视、又经常通宵写作至天明,然后早上四处奔走处理事情,缺乏调理,导致了早逝,诚为晚清小说界一大损失与遗憾。

吴趼人是晚清的专业小说家,也是一位多产作家、著作甚为丰富,在晚清小说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他一生的著作,是晚清时代一面镜子,反映了清王朝覆灭前的概况。

一、全面表现晚清社会面貌。这可以他的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为代表。这虽然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作品,但是它通过主人公九死一生在二十年中耳闻目睹的无数怪现状。给我们描绘了一幅行将崩溃的清帝国的社会画卷。它以暴露官场黑暗为重点,既写了官场人物,又写了洋场才子,而且旁及医卜星相和三教九流人等,上中下层人物都涉及到了。那些大小官吏,都是贪财无耻之徒,知县作贼、臬台盗银、候补道命妻子为制台“按摩”、苟观察为升官逼寡媳去做上司的姨太太、什么龌龊事都做得出。

它又揭露清王朝对帝国主义屈膝投降。在庐山问题交涉上,总理衙门大臣在信中主张:“台湾一省地方,朝廷尚且送给日本,何况区区一座牯岭,值得什么?就送了它吧!”就这样便把庐山送给了洋人。官吏在对外战争中贪生怕死,中法海战,仅看到海上一缕烟,就下令炸沉自己的船。

小说又着实鞭挞了洋场才子和斗方名士。写一个苏州画家,专门偷别人的诗题画,冒充自己的著作。有些人从来未和别人见过面,在画上偏要题上“同游某处作此”一类字骗人。又写那些买诗刻集子的假名士,规定每首几角,每卷几元,还要写上大名士之名,以抬高自己的身价。它又揭发了考场里的许多黑幕。还写了胸无点墨的假文人,把李商隐的号玉溪生送给杜牧,又把杜牧别号“樊川”送给杜甫,更把杜甫、少陵变为父子两人。在智识阶级的描写上,本书超过了《文明小史》与《官场现形记》。

本书还批判了当时社会上虚伪的封建道德以及败坏了的风习。九死一生伯父,外表很正经,而实际却欺凌寡娣孤侄,骗走亡弟银钱;莫可基霸占弟媳,又冒充其弟顶替官职。作品表现了封建纲常伦理的崩溃。

书中描写正面人物蔡侣笙、九死一生、吴继之等正直、贤良、有才能,但在当时却无出路,表现了作者改良主义理想的破产。

总之,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展示了满清黑暗社会之概貌、它联缀众多的短故事,个个故事都贯串了对当时黑暗面的揭露。

二、表现义和团运动之画面。这可以他的《恨海》为代表。《恨海》虽是吴趼人的“写情小说”,但是,它是以义和团的庚子事变作为其背景,虽然重点是写男女之爱,不过却从侧面反映了庚子之乱的面貌。《恨海》故事与义和团庚子事变同时发生,一个广东的京官陈戟临,他的大儿子伯和与邻居张家的女儿棣华定婚,他的小儿子仲蔼,与邻居王家的女儿娟娟定婚,后来义和团之乱起,陈戟临一家被杀,伯和护送张氏母女出京,中途冲散,仲蔼逃难出京。棣华只有独自奉母南下。最后棣华做了尼姑,娟娟成了妓女,莫不令人触目惊心。

吴趼人《新石头记》四十回本,其第二卷也写到义和团事件前后北京之情况。但总的看来,吴趼人是站在暴露义和团杀人放火之立场。

三、表现反华工禁约运动。这可以他的《劫余灰》小说等为代表。中国工人在美国被称“华工”,华工在十九世纪大量移民美国,为美国西部之开发作出过贡献。同治七年(1868)中美续订通商条约时,第五、六条曾规定了优惠条款。第五条云:“大清国与大美国切念人民互相来往,或愿常住入籍,或愿随时来往,皆须听其自由,不得禁阻。”第六条云:“中国人至美国,或游历各处,或常行居住,美国必须按照相待最优之国所得游历与常住之利益,俾中国人一体均沾。”但至十九世纪末,由于美国经济萧条之影响。美国便对华工定出禁约加以抑制,由抑制又加以禁止雇用,华工遂备受虐待,形同奴隶,特别是那些被美国人口贩子骗到美国西部的华工,更是人不如猪狗。这样在廿世纪初,便在美国旧金山唐人街暴发了反华工禁约运动,并要求清政府力争拒绝签订禁约,接着中国国内也响应起来,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反华禁约的爱国运动。这运动由于清王朝的腐败无能当然失败了,但它在精神上却大长了华工之志气,大灭了美国殖民主义者的威风,从此知道华工后头还有几亿中国民众,休得放肆!吴趼人的小说《劫余灰》便是在这运动中产生的。该小说历数了华工被美国人口贩子骗到美国以后悲惨的遭遇,例如十六回云:

到了一处,把一众人驱赶上岸,到了一处房屋,把我们一个个用麻布袋装起来,便有人来讲价论钱,逐个磅过、又在袋外用脚乱踢一会儿。……这一个园子里,总工五百人做工,每日受他那拳脚交下,鞭挞横施,挨饥受渴的苦,一个月里面,少说点,也是磨折死二三十个人。

这就是美国颁布“华工禁约”以后,华工受到的如巴西奴隶般的待遇。他们被人们称“猪仔”,备受美国黑社会的压榨与污辱。

吴趼人在《月月小说》第十期上发表小说《镜学社鬼哭传》,也是反映反华工禁约运动的。当时在全国反华工禁约运动中,人镜学社社员冯夏威君,恐怕大家不能坚持到底,用自杀的办法,来激励大家坚持下去,轰动一时。但1908年时,美国兵部大臣达孚特自菲律宾来上海,其时正当国内反华工禁约运动高潮,有些没有民族自尊心的上海绅商,竟无耻地为达孚特开“欢迎会”,激起民愤,故“南海吴趼人挥涕撰”此小说以表抗议。小说描写了开欢迎会当夜的鬼哭神号。

吴趼人在反华工禁约运动中,还曾经给当时运动领袖曾少卿一封信,表明他热心参加之态度:“仆此次辞汉口《楚报》之席以归,亦为实行抵制起见。返沪后,调查各埠之踊跃情形,不胜感佩。……初六日人镜学社茶会,承社中同人不以仆不文,邀仆演说,仆言……吾今中国之抵制美约,亦一无形之战也。”(9)由此信可见他之爱国心。他还写过《卖猪仔》反映华工被骗去美国的情形。这一系列作品均有反帝性质。

四,表现反对汉奸买办卖国贼。这可以他的《发财秘诀》小说为代表。《发财秘诀》(又名《黄奴外史》十回),原发表于《月月小说》第一卷十一、十二期和第二卷第一期上,光绪三十三年(1907)《月月小说》社印成单行本。阿英《晚清小说史》称之为“当时反买办阶级的一部代表作。”所谓“买办阶级”,俗称“买办”或“康白度”(Compradore),在晚清,是外国商行之华人经理、是代外国商人与中国人进行贸易之中间阶级。但是,《发财秘诀》所描写的主角,不止是买办,更准确地说应当是汉奸卖国贼——英国特务,故此小说不仅仅是反买办,也是反卖国贼的。此小说大致分为三段,一、描写区丙穷困潦倒。自广州去香港卖“料泡”(即“滴滴冻”),成为暴发户,开起了杂货店。二、区丙认识了逃犯阿巨,由他介绍当上英国特务,利用买办的身价打入两广衙门内部搜集中国军事情报,帮助英国鬼子,里应外合,在咸丰广州中英之战中,帮助英国侵略军一举攻进广州。三、写区丙建立“汉奸世家”,网罗买办陶庆云、骗卖猪仔的人口贩子花雪畦、生来不愿做中国人的汉奸魏又园,揭露他们的毒辣手段。如此看来,《发财秘诀》是将反帝反买办反卖国贼结合在一起表现的,其中也涉及到反华工禁约问题,强烈抨击了形形色色的洋奴汉奸和贩卖人口的罪犯。这一系列作品也具有反帝反封建之性质。

五、表现反迷信运动。这可以他的《瞎骗奇闻》(八回)为代表。晚清维新运动一个主要潮流,就是提倡科学输入,欲将中国变为一个文明进步的国家,而提倡科学,首先就必须反迷信,因此当时曾展开一场反迷信的运动,吴趼人在文学领域也参加了,他写了小说《瞎骗奇闻》。原载于《绣像小说》四十一至四十六期,初发表时署名“茧叟”,光绪三十四年(1908)由商务印书馆出单行本。

这本小说写一个替人算命的周瞎子,为了骗钱,瞎编一通,如何坑害了两家人的故事。

一家是山东河城土财主赵泽长之家,赵泽长年老无子,找周瞎子算命,偏说他有子,赵妻无法,想出个作假肚之法,临产向乡下人抱来一个小孩,赵财主不知,反以为瞎子算命灵验。后来什么事都来取决于瞎子算命。赵家孩子长大,周瞎子来算命,说他命中注定“将来一定是功名显达。十六岁便可进学。二十岁以内,就能中进士,中翰林。”等等。殊不知这孩娇生惯养,长大后狂嫖滥赌,坏事做绝,接二连三闯祸,最终把家产耗尽,气死了老子娘,自己也沦落为乞丐,赵财主临死时才觉悟,不该相信周瞎子算命。

另一家是一个寒士洪士仁,也相信周瞎子算命。他很穷,周瞎子偏说他一定会大富大贵。他等了许久,并无发财希望。但他表哥找他去上海自己店里做管账,他又去找瞎子算命,瞎子反说他命中没有这注财,结果他没有跟表哥去上海。洪士仁继续在家中候富,结果越等越穷,只好卖房子,又给人赖了四百串钱,他又来算命,瞎子说他命中注定破财,不必再要,结果他只好放弃掉这笔钱。最后他穷得一无所有、妻子又因病未医死掉了,去找周瞎子,他竟不准他进去,洪士仁便硬闯进去,周瞎子找来叫化子头,将他揍了一顿,打得他头破血流,最后,洪士仁快要死的时候,愤恨极了,拿了利刃把周瞎子杀死然后去县里自首。

吴趼人根据赵洪两家家破人亡的血淋淋的事实,警告世人,不必相信这些迷信,“这些瞎子,本说的是瞎话,万万靠不住的。”《瞎骗奇闻》在当时反迷信小说中,以故事之曲折与生动取胜,而成为当时反迷信小说之代表作。

六、表现官僚的丑恶。这可以他的短篇《平步青云》等为代表。暴露官僚的丑恶是晚清小说中选择题材最多的一类了。吴趼人也擅长于描画官僚之丑恶,在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中,那是部分写到官僚的,但已描写得极为精采。《平步青云》(《平步青云》,载《月月小说》(第五号),光绪丁末(1907)正月发行)。则是完全描画官僚丑恶的。他暴露五大臣出洋考察政治,专买外国货回来巴结上司,“有一位放了南省的封疆,正是我的顶头上司,这位封疆在外国买回来的东西不少,逢人便送,送了李某抚台一个金表,送了某军门一个八音琴,送了某道台一个金刚钻戒指,这都是彰彰在人耳目的。”送洋东西给有权势的官僚,是为了得到任命一个能捞钱的职位,晚清官场之腐败于此可见。

这篇小说还谴责了晚清官僚崇洋迷外的丑态。那位封疆大臣送了李某一个“洋瓮溺器”,李某双手捧回来,叫人量好尺寸,定做了一个紫色檀香庵盒,“恭恭敬敬把他供起来,天天焚香供奉,因为新年里,每天又加上一对蜡烛,我每天起来洗过了脸,便先到这里恭恭敬敬作二个揖,我见了他就犹如见上司一般。”这就是说“洋尿壶”比大官僚还尊贵,每天必须向洋尿壶顶礼膜拜,因是上司从外国买来的,臭的脏的也是神圣的。吴趼人最后写道:“你想溺器是何等龌龊何等下贱的东西,平白地捧到桌上,藏在紫檀盒里,香花灯烛,供养起来……这溺器可不平步青云了么?”吴趼人对这种丑恶现象进行了辛辣的讽刺。

短篇《快升官》(《月月小说》第五号载)也是一篇专门揭露官场丑恶的小说。写一个赵某冒充委员骗得一笔军队粮饷巨款潜逃,他的好友朱某知道此事以后,出卖了朋友赵某,得了巨赏又拐走了赵某的贵重行李和妻妾二人,从此又当了官。但由于贪赃枉法,最后还是同赵某一样,犯了法砍了头。此小说题目下署有“记事”二字,似为记实类的小说作品。前言日:“此一篇小说之内容,实是快升官也,有官瘾之人读之,且可以窥见快升官之要诀。”可见这是谴责贪官之作品。

吴趼人在《月月小说》中连载的《俏破话》(10)多为一则则寓言笑话,也有许多专门谴责官场丑恶之作品,如《平升三级》,《赏穿黄马褂》,是骂狗官的;《活画乌龟形》是谴责官僚“外国人放了一个屁,便吓得跑回来。”《民权之现象》是谴责官僚大骂中国之民权太大。《论蛆》中解说什么是官?不过是“尸蛆”、“怪不得近来阳间百姓受苦,原来前一回有一群尸蛆,逃到阳间去的。”《轿夫之言》揭露清朝的官公开买卖。《走兽世界》以走兽比喻当时的官场,以蛇鼠行为反映出官僚们的钻营伎俩。《平升三级》讽刺狗能做官,狗说:“汝岂不闻近来人言,每每说什么狗官狗官么。”吴趼人《俏皮话》又揭露清朝军事外交之腐朽,《辱国》里,以龟、鳖、鼋等等动物形象,描写出丧师辱国的军事将领“身带重甲”,但一遇洋鬼子,便缩头曳尾,狼狈而逃。《洋狗》中指斥外交官不懂外交,像只洋狗,只会吃外国人的粪便。此书还把矛头指向皇帝和后党,《畜生别号》以猪之形象比喻后党。《财帛皇君》揭发后党专横,使皇帝“徒拥虚名高位”。总之,《俏皮话》对封建统治者进行了猛烈的抨击。(10)

七、表现革命运动与立宪运动。这可以他的《查功课》和《立宪万岁》两篇小说代表。晚清的君主立宪运动,是康有为、梁启超倡导的维新运动在政治方面的突出表现。这固然由于帝国主义之侵略,激励了国人欲将中国推进到世界列强之林,但是所谓“立宪”,顾名而思义,是帮助腐朽没落的清王朝重振它的已经烂掉的政权,促使其政治之复兴,这本身却正是孙中山领导的国民革命运动之反动,故立宪运动实是逆历史潮流而动。本不足取。

吴趼人在这两种政治运动中的表现,虽然有矛盾复杂之处,但作为一位谴责的小说家,他的态度可以说基本持中而客观,因而能现实地观察和反映当时的生活面貌。

《查功课》是反映国民革命运动初期深入人心的状况的。这篇短篇小说通篇采用对话体,结构谨严,设计巧妙,读来颇觉精采。内容是写清政府的教育督署在深夜一点钟,突然到学校里查功课,把学生一齐喊起来集合。四个委员到校后做的事是:“翻箱、倒箧、掀被、揭褥、拆账、开抽屉、撬地板。”如此这般折腾过后扬长而去,大家还不知为何事深夜查功课,“教员问提调曰:何事?提调问监督曰:何事?监督问学生曰:何事?学生问教员曰:何事?通通不知。”小说最后才写出奥妙:

甲学生问曰:“你的呢?”乙曰:“在裤裆里。”“你的呢。”“也在裤裆里。”“他的呢?”“也在裤裆里。”一人曰:“我的却在袖里。”众曰:“冒险冒险。一把臂就破露了。”“拿来看是什么?”“是《民报》。”“你的呢?”“也是《民报》。”“他的呢?”“也是《民报》。”“统共有多少?”“四十份。”(11)

《民报》是孙中山领导的中国同盟会机关报。1905年(光绪三十一年)11月26日在日本东京创刊。宣传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主张,批驳改良派《新民丛报》反对革命的谬论。孙中山在发刊词中第一次提出“三民主义”,主要撰稿人先后有胡汉民、汪兆铭、陈天华、朱执信、马君武、宋教仁、章炳麟等。《查功课》正是反映《民报》之宣传已深入到群众中,并且得到群众的拥护,以致冒生命的危险来收藏它。因此《查功课》反映的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初期关键性的实况。

《立宪万岁》是反映立宪运动不过是骗人鬼把戏的小说。主旨是抨击清王朝施行“立宪”新政策,所以题目下有个副标题“吁嗟乎新政策”。这篇小说借写天上的立宪运动来反映当时中华大地上的立宪运动,充满了辛辣的讽刺,看不出来吴趼人对立宪有什么好感或肯定之处。在吴趼人看来,所谓“立宪”,第一,是从侵略者那里学来的。“自从那年中国把台湾割归日本,日本听说是个立宪国、崇尚西法、不敬神道的,所有台澎一带的府县城隍都没了事,犹如裁缺官儿一般,都到天上来候补,天天到我这里来钻门路。”就是说,日本侵略者的国家是个立宪国、行天天钻门路搞立宪。第二,搞立宪的官僚们都是强盗、强盗搞“立宪”还有什么好东西?“八戒日:别人也罢了。这戴宗是个强盗,如何派起他来(到外国考查立宪)?行者日:你懂什么?你看现在世上的官,那一个不是强盗?只怕比强盗还狠呢?怎么天上强盗就做不得钦差?”第三,官僚们谈立宪,只不过为了做官,“明日立宪党有机会可以做官,我便高谈立宪,你不看看现在舞蹈扬尘,山呼万岁的,班中狠有几个谈过革命的呢?”即是说,搞立宪的人都是一些谈过革命的呢?”即是说,搞立宪的人都是一些投机分子。第四,所谓“立宪”也不过换汤不换药,只是掉换几个官僚而已。“原来改换两个官名就叫做立宪。”“此外不再更动,诸天神佛一律照旧供职。”“散朝时,通明殿上,一片欢呼之声,皆曰:立宪万岁!立宪万宪!”从以上四点看来,吴趼人对立宪是采取否定态度的,与当时中国同盟会的态度是有共同之处的。

以上两篇小说均发表于1907年,仍有反帝反封建之意识,并未退步去维护封建统治。

综上所述,吴趼人的小说,涵盖到广阔的生活面,确能说是晚清社会一面完整的镜子。必须指出以下两点:第一,吴趼人写的小说有谴责小说,也有厉史小说,写情小说,他还创作戏曲(如《曾芳四传奇》等)、笑话作品(如《新笑史》、《新笑林广记》等)、寓言作品(如《俏皮话》)。这些谴责小说以外的历史小说,写情小说、戏曲、笑话、寓言等也和谴责小说一样,具有谴责小说中应有的谴责性。因此吴趼人的全部创作,是一个谴责作品完整的实体,如果只孤立的以他的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》作为对他全部创作贡献的评价,就不可能公允。或反之,只抽出他小说中一篇作品,孤立地来论他思想的缺点,对其认识也不可能正确。第二,吴趼人的一生是短暂的。其写作期,从光绪二十八年(1902)给《新小说》开始写小说,直到他宣统二年(1910)逝世,统共不过八年。这八年是他日夜奋力创作的时期,只考虑他的创作,对政治社会问题甚少也缺乏深入的思考,因此这八年也是一个完整的思想展现的过程。八年的作品在其改良主义思想的指导下,都具有反帝反封建的意识。有人将他的思想分为前后二期,并以1907年《上海游骖录》分界,以后为吴趼人的“退步”期,说他“进而维护封建统治”(12),这与事实不符。诸多有反帝反封建意识之作品,如《两晋演义》、《发财秘诀》、《劫余灰》、《平步青云》、《查功课》、《快升官》、《曾芳四传奇》、《邬烈士殉路》、《俏皮话》……等等,都是在1907年或1907年以后发表的,说他1907年以后“进而维护封建统治”,是一个明显之误解,可不足为据。

这里涉及到对《上海游骖录》的评价,阿英《晚清小说史》认为“这部书若是作为小说来看,是吴趼人一部失败之作”。失败的原因是“书里主要的描写,是暴露党人。在他笔下的党人,似乎都是些行为极卑劣的,专门打野鸡、骗钱,五十金就可以出卖主义的人物。”这也与作品实际不符。这篇短篇小说实际是描写一个被官吏诬称为革命党人的人——辜望延在上海找革命党的一段经历,是一篇描写过程之小说。在小说中吴趼人以其特有的谴责小说之笔法,谴责了形形色色冒牌的革命党人,他们嫖妓女,吸鸦片,满嘴革命名词,实际男盗女娼,吴趼人一再在小说中说明:“(这)两个谈革命的,其行为言语,又绝不像是个认真有志之士。若是革命党当中,全是这一班人,只怕一万年也是空谈。”(第五回),他又说:“听了这几位的议论,实在令人可笑。然而谈革命的人,未必个个如此。”他更说:“想到那官吏无道,便想认入革命党;想到那几个革命的行为(指那些嫖妓吸鸦片之徒),倘与他们同了一党未免玷污了自己,左想也不是,右想也不是,且待到了日本,看看那边中国人的人格,再定主意。”(第十回)总之,书中描写辜望延在上海未找到真正革命党,他相信革命党“未必个个”像他遇见的这些花花公子,要到日本去继续找。所以,此小说并非主要描写革命党人,也就不存在诬蔑国民革命和维护封建统治之问题。同时,书中也有否定维新派的立宪之意,认为“立宪也未见得能治国,还怕比专制更甚”等语,因此,“革命又不好,立宪又不好,不觉把一片热心冷到冰点度上去。”主人公只有带着决心“提倡改革”、“实行改革”的愿望,也就是吴研人在此小说“附识”所写“改良革新”之愿望,到日本继续去找真正的革命党人——那些有人格的中国人。至于书中描写的“厌世”、“保护侨民”、“开设通商口岸”等等古里八怪的“理论”,都是描写书中主人公们的高谈阔论,不能只是认定作为吴趼人的“理论”或主张;阿英正是以吴趼人描写这些怪论,便认定吴趼人“是一个反对新学、反对革命、对尽量输入西洋文化,对帝国主义势力颤抖的人。他的思想,是反动的。”这个结论下得过重,缺乏理论的根据。总之,唯有对《上海游骖录》有一个中肯的评价,才有可能联系吴趼人全部著作,找出他进步的主流,作出实事求是的正确结论。

人物传评的其它文章:

与本文近似的文章: